法国医疗体验与思考
法国医疗体验与思考
大家好，我是一名在法国留学的博士生，也是援友光明社区的发起人“张旗”的朋友。来到法国已经4年。
我是学生，我的妻子在法国的公司工作，现在孩子出生也两个月了，期间我们除了日常感冒，还有摔伤、急诊、生孩子(剖腹产)、做手术、看牙科、眼科、儿科医生，以及各种检查等经历，身边的朋友也有骨折、做手术、理疗等经历。
以此，对整个法国医疗体系有了相对全貌的粗浅了解和感性认知。所以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在这个福利社会主义国家的医疗体验，以及由体验带来的简单思考，尤其是跟中国的在医疗资源分配方式的不同。
不贵的医保
可能大家都知道，在西欧和北欧，“看病是不要钱的”。就法国来说，这句话基本是适用的，前提是购买了相应的基础医保 (securité sociale) 和 医保补充 (mutuelle)。 前者覆盖就医费用的 70%，为强制性项目，任何学生或工作人员都必须购买，购买费用为 每人每年接近300欧元。后者的话，根据缴费的等级(便宜的每月18欧元，贵的60欧元)，覆盖剩下的5%到30%。孩子出生后，其医保可以选择绑定父母的任意一方。无需额外交钱。
有了医保后，我跟妻子、孩子在法国的就医，大多数情况是完全不用担心费用的。也有少数需要收费的情况，因其复杂，而且也收得不多，且不展开。
对比中国，法国的医保是比较贵的。不过比美国的医保就便宜很多。
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了，这么些医保交上去，是远远没法给全民提供接近免费的医疗的，必须由财政补贴才行，而财政则来自民众工作和消费时的税费贡献。高福利的背后是高税收，法国人的收入用来交税的比例是远比中国和美国高的。
▼ 法国高税收 ▼
强调身体自行调理、患者自助
感冒、摔伤等小病，直接去看家庭医生就行。一般任何城市居民，其家附近1000米内必然会有小诊所。家庭医生都需要预约，一般都是当天或者提前一天就能预约上。
然而，一般情况下，对于小病，家庭医生一般采取的策略是强调身体的自动修复能力、强调自助。比如感冒，绝少让吃抗生素，一般是开个通鼻子的喷雾了事，开的最多的是万用的止痛药 Paracetamol (有啥不舒服先吃这个止痛药再说)。对于小病，医生还比较强调患者自助，比如我的皮外摔伤，家庭医生示范一次怎么涂药、系绑带后，就让我回家自行解决，因为医生觉得我和家人可以自己搞定。
再比如，妻子去医院做子宫检查，需要提前两个小时往肛门注射药物以清空肠道，这种也让病人在家人的帮助下完成。这样，到了医院后，可以直接进入检查阶段，而不是额外等待，占用医院的时间和空间资源。
孩子要去打疫苗，提前两个小时在肌肉注射的地方贴上止痛贴，这样就可以出门去诊所直接打疫苗然后回家，全程20分钟搞定，简单轻松。每次去儿童诊所，等待的病人都只有一两位，这种自助的医疗习惯可谓助益不少。
预约很慢，但只是第一次很慢
法国的牙科、眼科、皮肤科等预约很慢，一般至少要等待一个月以上，有时候好一点的专科诊所预约甚至要等待一年。这是很多中国学生很不喜欢的一点(包括我)，因为在国内都会快很多。
很多专科医生，甚至不接受普通病人的预约，必须由家庭医生或儿童医生代理，做出需要进一步干预的判断，才能预约。
虽然第一次预约很慢，但是只要预约上了，就可以把自己放心地交给医生了。在这之后，一般要经历检查、专家咨询、手术、术后跟踪等步骤。而这些中间步骤，是不需要我们自己或家庭医生预约的，接管的医生会在每一次会诊后直接跟其他的医生(往往来自其他的医院)预约，而且会节奏比较快。一直到治疗完成，基本都是医生给病人想各种办法，病人不怎么用动脑子甚至不用怎么做决定，按部就班来就看完病了。
急诊，先确定病人是不是真的急
一开始对法国的急诊的印象很好。一个同学篮球比赛骨折了，急救车很快就开过来。还有在朋友圈看到一个中国孕妇妈妈临产突然大出血，医院派了一车的医生和护士到她家里，为其接生。公路上看到急救的车经过，都是不看红灯地往前冲，其他的车辆都会主动让道。
后来我也有过一次急诊的经历。因持续很长时间过度劳累、超额加班，身体劳累过度，突然累倒，心脏很闷，伴随疼痛感慢慢加剧。在这种情况之下，妻子给法国的院前急救系统 (SAMU) 打电话，对方却要让患者(我)接电话，确定我是不是病情严重，并提议鉴于我意识清醒，疼痛程度一般，病情可控，过几个小时再派急救车过来。后来我病情加重，就没等急救车，朋友帮忙叫了 Uber 直奔医院了。
这种急诊也要先确认的做法，其实很容易误事儿，事后想想真的后怕，好在后来发现只是身体过度疲劳再加压力大，真是心脏病如果拖几个小时还真可能挂了。法国朋友给出办法，就是一定要夸大其辞，让他们赶快过来，反正是免费的。法国急诊对宝贵医疗资源的有效调度的理念，是值得认同的，毕竟救护车有限，救护医生有限。但是为节省医疗资源，让急诊的病人以小时计地等待，是不是合理的做法，很值得商榷。
除非生孩子，一般不让住院
在法国生孩子是极好的体验。除了各种不要钱甚至给生孩子较多补助之外，需要操心的事儿很少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尤其是在住院5天期间，给我简直共产主义般的体验(虽然还是很累的，因为妻子为剖腹产，我需要照顾两个人)。
我在生孩子前并未去关注怎么带孩子，各种细节都是在医院住院期间学习的。护士会一遍遍解释该怎么喂奶、换尿布、量体温、清晰脐带、洗澡等种种，以及为什么这么做。每隔两个小时护士都会敲门进来询问情况、提供帮助。住院为独立间，提供两张床、洗手间，以及打扫卫生、三餐等宾馆级服务。
但是，在生孩子之外的病情，那就是极少能够让病人住院的，毕竟床位有限，成本巨大。比如我那位骨折的同学，当天去医院做了手术，过几个小时就让回家。另一个同学做中耳炎的手术，也是当天就回家。其他情况不了解，但是一般住院需要很强烈的理由吧。
上门服务
不让住院，但是病情需要跟踪，那就上门服务吧。一般为护士上门帮打针、拆线等服务，比如同学的手术、妻子的剖腹产等的跟踪都是这种情况。孩子的话，附近的儿科医生在第一个月会每隔一个星期到家里来给孩子做全面检查。从第二月起，就要靠自己每隔一个月去儿童诊所了。法国的诊所很多、很小、很分散，离家一般很近。做拍片、血液检查等也是一样的情况，一般出门5分钟就可以到达相应的场所。
共享吸奶器
生完孩子后，妻子奶水不够，需要吸奶器帮助汲取奶水、刺激分泌。这时候医生只要开一个单子，就可以去任何的药店去租用吸奶器。吸奶器本身价格虽然不是很贵，但是一般的母亲只需要使用1-6个月就可以，没必要重复购买。而且因为有药店把关，即便被多次租用，其质量和卫生是可以保证的 (相对二手物品交易网站而言)。因为有医保的缘故，租用就是完全免费了。
同学骨折期间使用的拐杖也是医院免费提供，之后归还即可。
因个人经历有限，不知道法国医疗体系还有哪些物品是可以共享的。不过，很明显，资源的共享可以给每个人降低不少成本。
药品全是法国制造
我有注意到，法国的药店里的药品，基本全部都是 Made in France。法国的医疗体系以公立为主导，必然是很有动力去使用法国制造的药品，帮助法国公司成长、在法国立足、在海外开拓市场。使用本国产的药物，虽然短期内于患者或者于医院本身并未降低治疗成本，但是却在经济循环的过程中让每一个经济活动者受益，极大地降低了维持医疗体系的社会成本。很难想象一个药物主要依靠进口的国家，如何能够提供高质量的全民医疗，仅仅是巨额的外汇支出就足以把一个国家拖垮。
法国的药妆店 (药品 + 保健品 + 化妆品) 里面的保健用品、化妆用品，我也有多留意，也发现这些琳琅满目的物品基本都是 Made in France。在此表达一下个人愿望 (爱国的我)，希望国内能够加强监管，把类似长生生物这种害人的公司用监管的方式给曝光、警告、淘汰、铲除，在大浪淘沙的过程中让真正把药品质量当作头等优先级的公司存活和壮大，这样才会让民众对国产药品、保健品、化妆品等有更加强大的信心。此番信心带来的社会成本的降低，惠及的是每一个人。法国这边经常曝光这个奶粉营养不合格，那个化妆品苯过量，却并未影响民众对本国产品的信心。这个跟其药监系统、消费者利益保障系统的高效、自信是有很大关系的。
总结
就目前来说，法国的医疗体验还是很不错的，优点多于缺点。在医生的服务态度、医院的整洁程度、医疗仪器的质量、民众的健康意识 (比如随处可见的 AED 自动体外除颤器、政府鼓励民众每天吃5样蔬菜和水果、超好的跑步游泳滑雪等运动环境) 、全面的信息化等方面，都比国内目前的情况好不少。再加上接近免费 (我这4年的家庭医疗支出加起来不到 300 欧元)，给人保证，得以内心安定，所以很多家庭每个月工资花光，也没多大担忧。
个人觉得，随着人类生产力的提高，物质需求越来越容易得到满足，健康相对而言会越来越成为宝贵的财富(承认吧，我们很多人是在冒着不少的健康风险、拿命赚钱的)。目前来看，国内的城市中产，大家的物质购买力是跟法国差不多的。但是在购买教育、医疗等的服务的时候，就会显得吃力，跟主流发达国家还有较大的差距。最主要的直接原因，当然是医疗资源的不足，遑论分配。
然而，即便是法国，其医疗体系也远非完美。虽然其医疗资源分配让人觉得很公平，虽然其在政策层面和社会文化层面做出了很多节省医疗资源的努力，但是医保系统繁杂，预约专科医生需要较长的时间，急诊不一定及时赶来，小病小治拖成大病，庸医瞎诊断等情况也是存在。网上吐槽法国医疗的帖子也非常多。很大程度上来说，法国的医疗资源也是不足的。美国的医疗也有很多的弊端，穷人看不起病、看病倾家荡产的情况很多。
任何一个系统，在给定资源的情况下，不可能又快又好又省钱。一个受限系统的完善体现在能够较好地平衡各方面的利益、种种妥协，而且能够平稳运转。中国人口众多，各种社会情况跟法国很不一样，我们不应该期待中国的医疗系统会变得跟法国一样。
不基于自身情况的抄袭总是失败的，比如实验室的摩洛哥同学告诉我，摩洛哥啥都抄法国的，教育、医疗等等。然而，摩洛哥的医疗却是体验非常差，远差于中国。
今天中国的经济水准远远甩开摩洛哥(以及任何发展中国家)一大截，正奋力向发达国家迈进，而且现代科技日新月异，人类的生产力随着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的推动正在进一步飞跃，中国理应站得更高望得更远，勾勒出一个适应中国国情的下一代医疗2.0，做得比法国更好也不是不可能 (最简单的，比如由规模带来的成本降低。再比如，信息化更加全面、到位。又比如，由于医疗数据充足，可以更加有效地训练人工智能诊断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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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unde Chen
图文编辑：李萍
图片：来自网络（如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