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的家人和朋友,如何科学看待疾病
引子
很幸运也很不幸,来美国短短几年我就成了看病的小行家。去医院一大半是为了16年前后的角膜交联手术,另一大半是为了17年前后孩子的降生。除此之外,家庭医生、儿医、牙医、配镜中心、体检也都体验了个遍,估计到医院的总次数得有将近百次。吸了美国医疗这么多的血,说出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美国医疗和中国相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这个问题被讨论过很多,在我周围这些有着两国生活经验和背景的人们中,这个问题就被讨论的就更多了。就我个人的经历来说,体验到的几乎都是好的,但作为深度用户,我可以隐约预见和感觉到潜在的不好。这比较里,当然也包含着与我国内就医经历的对比,权见一班。
便宜
到美国之前,对美国医疗的印象是高端昂贵——一种说不出为什么的高端昂贵,可能是因为各种听说美国医生是高收入群体的缘故。而真正来了这里之后感觉到的,却是便宜。
谈美国医疗就不得不谈美国的保险,没有保险在美国看病就是贵到离谱。打折后的价钱,一次普通的家庭医生门诊就需要100美元以上,需要额外检查的专科门诊价钱基本在200至300美元以上。大家可以以此类推,设想一下做一次手术需要多少钱。而且美国医院给到保险公司的账单基本有一半是水分,上面的价格都是医院给保险公司打了大概五折之后的价钱。对于没有保险的人——比如中国赴美就医的人来说,这个价钱还得翻倍。
那么如果有了保险之后,真正需要患者掏腰包的钱是多少呢?这就和美国医保的两个基本概念有关了,一个是deductible,另一个是out of pocket costs。
deductible是保险里的一个通用概念,比如在国内的商业医疗补充保险里其实也有它的存在,就是指保险可以赔付之前,患者需要自掏腰包的上限。以我的医保为例,我的投保周期是半年,deductible是500美元,也就是说我每半年的医疗支出里的前500美元需要自付,之后的费用才可以走保险。
out of pocket costs我在国内没有听过,它是指一个人在保险范围内全年需要自己支出的所有钱的上限。这个里面,包含前面所说的deductible,也包含deductible之后保险报销以外的自付部分。同样以我为例,我全年的out of pocket costs是3500美元,一般来说我全年看病花的钱不会超过这个上限。
那么我的保费是多少呢?一个月几十块钱。也就是说加起来我个人全年的医疗总支出不会超过4000美元,先不说这个钱占我的收入的百分之多少,即使是换算成人民币对一个国内工作的工薪家庭来说也是完全可以承担的一笔开销。况且这还只是一个花费上限,实际支出还要比这便宜,直便宜到没人再会为医疗而存钱。
舒服
关于美国医疗的服务,想来想去,用了“舒服”这么一个不是很贴切的词来形容。最简单最直观的一点,是人少。所有的医院诊所因为人少都显得格外的安静整洁卫生,就医过程中完全没有拥挤。医院的大厅装修基本和酒店或者汽车4S店的大厅风格类似,等待护士召唤之前人们就在沙发上翻翻杂志、喝喝咖啡、打打盹儿、看看手机、思考思考人生。
在美国看病基本都是提前预约,不论是家庭医生、专科医生、牙医还是其他。完全的预约制保证了你不需要在医院里排队干任何事情。预约的时间段很精准,基本上按时间去了稍作等待可以马上开始检查。
美国的医院还有个特点,是没有收费这个环节。绝大多数情况下,医院的账单是寄给保险公司,保险公司再把账单寄给患者,患者再通过网上或者支票进行付费。美国的医院也没有买药的环节,是完全的医药分离。医生会让你选择一家方便取药的药店,然后把处方和药直接发到那里。这些药店往往就开在超市里,或者药店本身还兼营着一家超市,药房有专门的药剂师为患者配药和介绍使用说明。这些环节的减少都更加简化了患者就医的流程。
人少还带来一个好处,就是服务态度和质量都好。一天见不到几个病人的护士医生不能不热情满满,分配到每个患者身上的时间够多也能充分的保证服务质量。护士们的每项检查都会先向你解释和示范一番,而医生嘴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还有其他问题吗”。这种患者与医疗专业从业者的充分交流也进一步消除了两者之间的隔阂,保证了患者对医生的绝对信任,反过来使得医生的工作能够更加容易的开展。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是美国的儿医,也就是小朋友的医生。儿医不像国内是开在医院的一个科室,在美国它都是独立的专科医院。因为只针对孩子们开设,所以所有的装修、设施、服务都对孩子们非常友好。白墙、白大褂、严肃的大夫和刺鼻的药味,在这里通通都不存在。不论面对医生、护士还是其他工作人员,孩子看到的都是充满爱心的笑脸。
国内这几年有不少人开始到合资医院生孩子,我就听过几个身边朋友亲戚的例子,其实那就是把国外的服务搬到了国内而已。技术含量没有增加,但是对产妇和家人的服务体验确是天壤之别。
说实话我真想不到用什么语言能够解释这个“舒服”,因为就是简单粗暴的人少,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一下国内的医院人数减少到十分之一的情形,相信我们的就医体验也能提高上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似乎不是医疗行业本身的问题。顺便提一下,我们生娃的花费大概也是国内私立医院的十分之一。
《达拉斯买家俱乐部》
美国的医疗不是没有它的问题,《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故事就包含着对美国医疗制度的反思与批判。主人公罗恩是一位艾滋病患者,确诊时就被医生断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在美国得到的新药反让病情恶化,绝望之中,他却通过墨西哥的一个地下医生得到了治疗艾滋病的方案以及一系列尚未被美国FDA批准的药品,最后居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起死回生的他发现了其中的商机,成立了会员俱乐部向其他患者出售救了自己性命的药品组合,良好的治疗效果让这桩生意迅速做大。如果他仅仅是把这些药自用,他最多面临着带非法药品进入美国的风险。但他发现的商机严重的触及了医药公司的利益,他的俱乐部遭到了从医药公司、到医院、再到药品监管部门的统一排挤和封杀。最后法院判决罗恩只能自己使用这些药物,其他患者的希望又重回到了零点。
除了这些,在支出方面美国的医疗也有一些问题存在。一般来说,保险公司不会对仍处于临床试验阶段的治疗手段进行覆盖,也就是说如果你需要它们,就得完全自费,并且这里的支出不会被前面说的out of pocket costs所保护,是没有上限的。牙医保险和视力保险也类似。同时别忘了一点,没有医保看病几乎等于倾家荡产。
最后,因为美国的大夫都需要预约,又没有黄牛存在,所以得了急病又排不上医生是真的让人着急。国内看专家有网上预约加号、现场加号、黄牛号等各种方法,着急起来至少能见得到大夫拿个主意。在美国一想到这些,心里还真觉得发慌。
循证
说了这么多,反而觉得无需再做任何总结了。作为一个患者,这些都是我对美国医疗的第一手真实体验。对一个中国人来说,国外好的往往就是国内做的不好的地方,正如上面几点美国医疗给我的基本感受。这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够引起大家对目前自身处境的思考。在来美国之前我自己在北京、上海几家最好的三甲医院就诊过,误诊、冷漠、拥挤、无助一个不差的都体验了,两相对比之下,既为自己庆幸,也为还在国内的父母家人担忧,这些也让我不自觉的为我们中国的医疗而思考。
循证医学,指医生凭借自己的临床经验、结合现有的最优医学证据、在尊重病人价值的基础上,给病人提供最佳的治疗方案。在传统经验医学的基础上,循证将最新的科研成果及对病人的人性关怀在医疗决策中引入,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逐渐开始成为临床治疗上的重要方法论。作为一个非医疗从业者,了解到这个概念时,我才忽然对医生们的工作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理解。
现在的医生往往也同时奋战在科学研究的第一线,他们的许多临床治疗经验都转化为医学证据,成果最终被全球所有的医生用作诊断参考。临床上新的治疗方法必须经过严格的、足够长时间的试验验证,才能最终被大范围推广,而在这之后的临床应用则为进一步收集更大范围的、更长时间的医学证据提供了可能。优秀的医生,会利用他的知识与经验,根据患者的生理、心理、生活状况,尽可能多的综合全球可用医学成果得出最佳的诊疗方案。
一位好的医生,一定有着扎实的专业学识与丰富的实践经验。一位好的医生,一定会时刻关注全球学术界的最新医学研究成果。一位好的医生,一定会为患者量身制定个性化的治疗方案,在就医过程中对患者的主客观诉求予以充分尊重。
我们如何让更多的医生成为好的医生?我们如何让好的医生治疗更多的病人?我们如何让好的医生更好的治疗病人?我们存在的问题不外乎三点,医疗环境落后、医药资源匮乏、医患关系紧张。我这粗浅的总结没有经过社会调研,没有基于任何翔实的统计数据,但倘若有,又不知道会不会像当年的三农问题那样无法为众人道也。
医疗环境落后,包含着我们科学研究的落后、法制的不完善、制度的不健全等等各个方面。医疗资源匮乏,既有着社会发展与人口众多相不协调所带来的绝对匮乏,也有着经济、政治等社会资源分布不均所带来的相对匮乏。而医患关系,则更像是前两点所导致的一个结果,但同时也包含着我对医疗行业未来以人为本、和谐可持续发展的希冀。改善这三个方面,我们中国会不会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谁能说的清楚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一件关乎每个人和每个家庭的大事,作为患者——我们这些最终的受害者或是受益者又能做些什么呢?
自助互助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主动增加对医学专业及其相关从业人员的了解,在了解的基础上建立起对医生专业水平的信任与尊重?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对个人健康及医疗卫生的基础概念加强重视,在就医过程中更好的配合医生的要求,让医生更好的开展治疗工作?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增强自身的基本科学素养,在就诊过程中更加准确的理解医生所要表达的意思、更加高效的与医生交流沟通?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主动搜集国内外的先进医学研究成果,分享给我们的主治医生,帮助他们拓展更多的医学证据?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帮助传播医学科普知识,让更多的普通人了解科学的方法、事实与真相?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彼此分享就医用药经验,帮助高质量医疗资源的沉淀与流通,让更多人了解该去哪里就医?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团结一致共同发声,让政府、社会、以及更多普通人关注到那些需要医疗援助的群体?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勇敢的与不良的风气和行为做斗争,依靠每一个人的力量帮助国家社会净化医疗环境?
作为患者,我们能不能彼此鼓励支持,帮助更多的患者从无助绝望变的积极乐观?
《我不是药神》
今年热映的电影《我不是药神》讲述了一个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很相似的故事。对这个发生在中国的故事,不论是感性还是理性上,我们都更能够感同身受其中每一个人物的所作所为、所感所想。产生前者故事的社会文化土壤与后者非常不同,但两位主人公却得到了电影导演以及社会的同样认可,这更可见疾病所带来的那种痛苦与磨难在全人类都是相同的。
可能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我对电影中的一个镜头深深难忘。老吕自杀之前,从病床上忍痛挣扎着起来,看了打地铺睡在病床边的孩子和妻子一眼。被疾病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面庞上,那丝道不出滋味的微笑,真的让人痛彻心扉。这诀别,真的有多么的不舍;这诀别,真的是受够了怎样的折磨。一个人只是社会和人类中小小的一份子,但他的喜怒哀乐对于他自己和亲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把放大镜、一把望远镜,在忙碌的生活里多去看看彼此的人生。
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做,而是不得不做。